十二夜

（原文刊于《香港电影》、《环球首映》Mar.2010 ）


眾生輪回六道共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色受想行識五盛陰苦。

「苦」勢力強大，愛情在其面前尤其無所遁形。在重重關卡面前敗下陣來，或者是歷盡千辛萬苦修成正果換來索然無味的空歡喜。誰都不願相信，堅持自己會是一個例外，再於最終那個不得不掖緊被角抽泣整夜的關口，大叫著WHY？WHY？WHY？

Why？他們多數願意充當神明提示你這是命運，再有一些菩薩心腸者說此位不是mr right你的那位還在遠處等你，於是你堅定了將責任推卸給宿命或是對方的信心，重整旗鼓以舊姿態大踏步的奔向新前程，到頭來舊夢重演，再次驚呼WHY？WHY？WHY？

Why？我做錯了什麼？他為什麼不再那樣愛我？他還愛我嗎？他是不是有了別的愛人？他在莫名失蹤連環call也找不到的時候是在哪裡做了什麼？……林愛華將這個從相愛到分手的故事拍成《12夜》，你你你爭著認領那故事是自己的，醍醐灌頂：原來是這樣啊！

原來是這樣，因此顯得格外殘忍，殘忍到你自然的把它當成了自己愛情的紀錄片。愛情本來的面貌。







緣

「你就這樣，一走了之，永遠是這樣。」在去好友Jeannie（張柏芝飾）生日party的路上，Clara（張粲悅飾）對彼刻尚是她男友的Alan（陳奕迅飾）說。那個party基於連串的巧合，讓Jeannie與Alan成為情侶。Clara也在這一早便提醒Alan說因為Jeannie還是小女孩所以並不適合他。這些都沒人信的，Jeannie和Alan不信，就連螢幕前的觀眾也不要信，那不美好，貪戀愛情的你只願抱持虛妄的樂觀。

Jeannie與Alan迅速跌進熱戀中，林愛華鏡頭中的紗幔後頭是日夜癡纏在一起的男女，桌子上是來不及收拾的殘羹冷炙，他們忙著去愛，不顧其他。螢幕外的你會跟他們一起激動覺得這是前世修得的緣分嗎？

所謂緣分，菲林中是雲雨過後Alan滿足的臉和Jeannie想入非非的笑容。Jeannnie說「我和你在一起的概率有多高？首先，如果那天不是Clara叫你送我回家，在車上我想起叫你假裝我男朋友，一切就不會發生。更巧的是，如果那天晚上不是Clara揭穿Johnny，而你又不是之前跟她分了手，那她就不會叫你送我回家。如果你沒送我回家，我在車上的倒後鏡裡面根本就看不到你。看不到你，我就不會帶你去見Johnny。見不到Johnny，我就不會哭，也不會分手，更不會發生這麼多事。所以，我覺得是天註定。」天註定的緣是她得出的結論，鏡頭定格在她走火入魔的臉上，已經在提示我們悲劇開始了。

悲劇是什麼？悲劇是分歧。Alan的價值觀中，開心就在一起，在一起是為了開心，因此他在乎的唯有快樂而已。Jeannie卻給愛情戴上只能蒙蔽自己的假面，將它帶入緣分的陷阱，不免就會生出將快樂綿延到天長地久的誤會來。訴求點的不同，必然引發之後他們對戀愛的不同態度，只是在戀愛沸點的這一刻，沒人會在乎。林愛華太瞭解男人女人不同的人性弱點，將一切從開始就鋪墊的圓滿。

緣分？未必有這回事。相遇是一種偶然，所謂天賜良緣，「天」是邊位？！但Jeannie溺在愛情中，不懂得這回事。






變

她不懂得「緣」是臆想出來的，因此將一切想像的美好，付出並期待回饋。最初一切都好，愛液荷爾蒙促使著Alan可以每時每刻都想著Jeannie，開會的時候擺弄給Jeannie的小禮物，加班到淩晨三點仍然堅持要約會，車子壞在馬路中央還是趕在早晨送早餐到Jeannie公寓……Jeannie以為這一切會持久恒溫，你一定瞭解這感受，Alan卻不這樣想，他的熱情保持了那個固定時長後溫度驟減，面對仍舊興奮異常的Jeannie他開始退縮，理智回歸。

一切都變了，不再是即便遇到Jeannie與他人親熱而導致他們吵架後仍能和好的蜜月期，Alan開始指責Jeannie的衣服不對小腿太粗，他開始不耐煩的說「反正吵架都是男人的錯。」他開始覺得眼前這個女人陌生，他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很有性格很過癮的。」逐漸Jeannie一如既往的付出得不到應有的回應，開始索取。這索取只能讓Alan更加的退後，他開始以忙為藉口減少與她見面的機會，他會拔掉手機電池讓她怎麼樣都找不到他，他甚至在猶豫不決終於到了她家門口時因為她一通關照電話而轉身離開。她只是關心他嘛，他卻已當此為無法承受的壓力。

她以為將心中所想都告訴他是正確的方式，沒想到誠實的過了頭，對方已經招架不住。她又想或許是自己不好，在地鐵上上下下揣測著究竟怎樣才能讓他滿意，唯獨沒有思考這樣自己是否快樂。Alan卻很清楚自己怎樣才是快樂，他只在考慮這一件事，他們的思量在關照點都集中在Alan身上達成了統一，只是怎樣才能快樂是自己才瞭解的事，Jeannie以為的那一種剛巧不是Alan想要的。

就這樣，她嘗試了各種方法試探Alan的底線，直到最後一刻仍舊信心滿滿。在她用盡方法幫Alan拿到修理好的電腦送過去給他卻撞破他所說的出國公幹是個騙局時，她仍舊無法放棄他，這是一個邏輯怪圈，他們的愛情已經變成你追我趕的鬧劇，他越是逃，她越是放不了手。
愛還在嗎？你認為呢？就像Clara一早說過的那樣，Alan遇到問題就只知道一走了之，逃避是他習慣的方式，愛與不愛他自己也並不清楚。而Jeannie篤信著她愛他，當然，因為她相信「天註定」。終於，她非故意，卻也把他逼到絕境，他說「其實我覺得我們不是很瞭解」，她說「可是我覺得我很瞭解你啊」，他只好漫不經心的說她「好彩」。她好彩，偏偏剛好是想太多的人，她以為的很多事都根本不存在，事實就是，他們真的不是很瞭解。

電影中插曲《迷戀愛劇場》中唱到「迷戀一場誰知背後得失與真相」。林愛華將真相描畫出來，原來他要的愛是這樣的，原來他失蹤的時候並沒有做什麼他只是煩了，原來他是一種容易將微不足道的事當作壓力的物種，原來他們從未彼此瞭解，原來他並沒變只是你以為的那個人並不是他。






業
分手會有幾種情況？你大概能一一列舉花樣百出。其實分手只有一種情況，就是從此各不想幹，一起走過的歲月結束了。結束就是over，全部沒有，消失了。分手是可以一個人決定的事，真不公平，而愛情就是與公平毫不相干的一件事。可以想見Alan仍舊繼續著屬於他的中環精英的日子，而Jeannie卻演起了緬懷傷感的獨角戲。

她整個人一蹶不振，以淚洗面，不能吃不能睡，這樣留得住過去嗎？她在最初與他產生感情的通往大坑道的樓梯上一個人飲泣，時移世易，她卻不肯跟著走。每一天都像煉獄折磨摧殘她，在自己可以一個人活下去和必須得去見他之間不停搖擺。「結束吧，鬥不過的」女友對她說，鬥不過的，她比他更將這段感情當成了不起的天賜，從一開始她就註定處於劣勢，又怎麼鬥得過？

她不會覺得這一切是對自己的傷害，她以為這是自己的「業」，是命定的要受這樣的苦。糾纏在這個概念中，迷宮一樣找不到出口，跌進萬劫不復的痛苦中。「業」是一個好藉口，可以縱容自己的感情氾濫，沉浸在回憶裡並因這回憶而對將來抱著天真的期待。

她所想要的不過是與Alan最初那短暫的幸福時光，而回憶是痛苦的根源。回憶的英文是nostalgia,按照古希臘字根解釋的話，意思是pain of return。在Jeannie的執念中，事實被混淆，傷害不見了，對曾經快樂的訴求越來越強烈。事實是怎樣已經不再重要，一切都只會幫助你鞏固腦中那個假想的「事實」。

短短兩個月而已，她卻如同經歷一場殊死之戰，最終還是去找他，以為是做一次了結。她講述著兩個月的心路歷程，以為頓悟後的自己會得到對方的認同，菲林中的Alan卻在一旁睡著了，鏡頭從她的臉上晃到他的睡姿，清楚的告訴我們他不在乎，從來就不。









你

欲望驅趕著他們重新在一起，Alan繼續著對快樂的貪戀，Jeannie繼續著想太多，誰都沒變，甚至如同當初熱戀時Alan無心工作的狀態一樣，此次他在第二次熱戀中決定休長假陪她出國工作。直到有一天，Jeannie從前男友口中得知原來當年以為前男友劈腿而造成的分手，繼而造成的她與Alan的戀愛「從一開始就錯了」（Jeannie打電話哭著對女友說），仍舊沒變相信「天註定」的她因為這個錯誤而打破了自己的迷思，原來一切都是巧合，不是天註定。

如同Clara在最開始斷言的那樣，Jeannie太孩子氣，她重複著自己的任性衝動，Alan在馬路另一頭眼睜睜的看著她從此消失不見。









林愛華將這樣複雜難纏的事實真相用12夜片段的方式輕鬆自如的講清楚，一步步鋪墊推展，甚至沒有瑕疵。她太清楚愛情中男人女人不同的價值觀，早在她編劇的《金枝玉葉2》中已顯露無遺，《金》劇中的Sam（張國榮飾）在與林子穎（袁詠儀飾）同居不到10日時已經產生了厭煩，而林子穎的熱情卻沒有半點消殘，不失為《12夜》男女主人公的翻版。所不同的是，林子穎有顧念到自我，而Jeannie則完全的忽視掉了自己，她考慮的得到「緣」、「業」，獨獨想不到「我」。不去愛自己，而將Alan當作「自己」去愛去呵護，然而Alan亦有自己，他並不需要這樣濃烈的愛，他說「我沒有要你為我做那麼多」，那是壓力，她不知。她不愛自己，便無力覺知到愛情的問題，一味認同痛苦和沉溺在虛妄裡，偏偏Alan畢竟不同，原來二人如膠似漆的片刻便已南轅北轍，上演著你我也曾經有過的故事，不過是一個無恥，一個卑賤。

林愛華面無表情的將一疊關於現實的資料砰的一聲摔在你我面前的茶几上，伴著蔡德才、於逸堯二位絲毫不手軟的充滿愛情吊詭味道的鋼琴配樂，滿眼皆是「杯具」，怎麼看待是你我的問題，這一篇是我的如麻念頭，你的是什麼？

無論是什麼，總有一些個你很難醒來，頂多只是清醒片刻過後再好整以暇投入到下一次的一段複一段。就仿似電影結尾，Jeannie遇到阿傑（謝霆鋒飾），阿傑對她說從前因為被女友拋棄大病一場，但病好了也就好了。阿傑還說「不過我絕對不會有下次了」，Jeannie堅定的跟著說「我也是這麼覺得。」而在電影的第一場，恰是Jeannie與阿傑的照片已成往事貼在冰箱上，阿傑照舊因為這場戀情的結束大病一場，Jeannie照舊消失不見，迴圈著各自處理感情的方式，各自食言，又來了一場「下一次」。導演用這樣的佈局前後照應，凸顯出這是一個圓，循環往復無窮盡。

片尾曲陳奕迅唱著《黑夜不再來》，而電影中的他們卻同那麼一些個你一樣不停的迎來新的12夜，變成一個個阿傑冰箱上的舊愛照片。如此這般，飲泣的你還不夠凍嗎？

今天才看完《12夜》。好莱坞电影的结尾都是男女主角相拥，甜蜜幸福的在一起，于是观众可以松一大口气，从亮灯的电影院坦然站起离开，然后歇一歇，怀着“说不定哪日我也可以中五百万”再来面对满目疮痍的生活。而所有看完让人要呆一下半天反应不过来的片子都是写实的，就像我认识的女朋友不是一直空窗就是尽是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男人。或者深爱过却无法在一起，有现实因素也因为自身软弱。一直存在，如电影里的琐碎对话和现实无法避免的细小摩擦。没有过渡，一样的卑微过需索过愚蠢过尴尬过。12个片段就是一个爱情的轮回，什么都演完。也许比现实中的爱情短，过程却又一模一样。真让人沮丧。

热恋时的狂热，每个人都是疯子。一切肉麻都是有趣，他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是可爱的让人感动的。可以无聊的相对着来研究彼此的五官，觉得很有乐趣。可以开很远的车放弃睡眠只为了送个早餐。这种温馨美好就像所有的童话故事，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小时候不求甚解，也单纯的相信美满。慢慢长大，发现童话家都是悲观主义者，如此幸福的场景，你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全盘推翻。

“然后呢？”

然后谁也抵挡不住时间的流驶。王子发福公主有了黄褐斑，生了小王子小公主天天要接屎换尿片。男主角开始发现女主角小腿粗下巴宽，甚至受不了她的付出和奉献。以前是感动现在是厌倦，饭要每次送到嘴边都还懒得咽。同时还要责怪，“你干吗对我那么好，让我觉得压力大有负担没有自我空间”。做对了都是错，做错了就更是无法忍受的大错特错。到底怎么才能让爱情长久？他们说要掌握尺度。而怎么掌握呢？有人纸上谈兵过，却似乎从来没有人说对过。

于是踏上分手这条路，只有分手这条路。

当然有一方不舍啦，很奇怪总是分手有一方不舍得很难过不愿意放手。这时候人又开始发疯，像热恋一样的忘记了自己。无法控制的随时哭泣，让朋友故意打电话过去找错的人只为了听一听他的声音。想找他，怕他嫌烦，也丢不下仅存的尊严，还是想找他，还是怕打扰他，还是丢不下小小的尊严，依然想找他。导演替女主角安排了一场旅行，可惜是去伦敦。一路上全是他的影子，全是曾经和他说过的地方。他的大学，他的教授，他宿舍外面的饭堂，想像他曾经在这生活，望着同一片天空，走过同一条路，也许还坐过同一张桌子……

时间没有因为怀念停止，也从来没有谁因为卑微的索取而真正重新获得爱。自己的伤口得在角落一个人舔，再强烈的思念也要让自己走出来。或者，慢慢的，某天，那个人，忽然在脑海里变淡，不见。当女主角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告别过去重新开始，含着泪承认曾经的深爱、憎恨、挣扎、幼稚、不舍和最后的坦然，发现一旁的男主角早已睡着。

又因为寂寞在一起。这次换男主角投入。电话这边甜蜜的说LOVE U，甚至不会游泳的他请了一年假要去学潜水好陪伴女主角。可女主角却发现他并没有那么好，自己也并没有那么爱。于是她选择了逃避他，逃避了他越发满溢的爱和盛情打开的世界。然后遇到了第一夜出现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男人。两人站在路边谈话，若无其事，新的一个轮回又开始。

在爱的时候那样奋不顾身仿佛中了邪，而苦心经营一场获得失去再重新拥有的爱情如同幻觉。如果我是女主角，我永远不会忘记那天我在餐厅长长的一场自白时对手却睡了过去。原来一切只是一个人的游戏。自说自话，孤独探戈。旋转，进退，你好，再见。

这是一部何其残忍的纪录片，简直是爱情灾难片的巅峰之作。

看过这部电影N年以后，一位朋友某天跟我抱怨，“你看过那部《12夜》没有？很郁闷，完全看不懂。”翻开豆瓣的记录发现自己也很勉强地给了它一个三星，不甘心又把这部片翻出来认真地看了一遍。

严格来说，这是一部纪录片，每个细节都真实得让人恐惧。
她说，其实你喜欢我什么呢？
他说，你小腿很粗不要穿短裙。
她说，你知道吗，即使你什么都没有我还是像现在一样爱你。
他说，反正吵架都是男人的错。
她说，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可是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
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很有性格很过瘾的。
她说，就是我越紧张你，越对你好，你就不稀罕了是吧？
他说，其实我觉得我们不是很了解。
她说，可是我觉得我很了解你啊。
他说，那你很幸运。

Jennie在咖啡店很用心地跟Alan剖白分手后的日子，眼泪都快要忍不住了，转过头才发现Alan已经睡着了。
看到这里，终于明白那位幸福的朋友为什么完全看不懂这部片，她何曾见识过这些血淋淋的温馨场面，何曾听闻过这些暗藏杀机的话语，何曾领略过这种“要靠别人待薄才配”的无助呢？
究竟人在爱情里想要的是什么呢？是依靠？情欲？虚荣？抑或只是心血来潮？为什么当初不断恳求我给予的一切到了最后你就觉得是包袱了呢？为什么茫茫人海中要选择这么一个你来不断折磨自己虐待自己的容忍限度？既然爱与不爱都是不需要理由的话，那为什么我们在开始和结束都要纠缠在那么多问题上无法自拔呢？

最唏嘘的是看到Jennie摆脱Alan的跟踪后和路边陌生男子的对话。（当年的谢霆锋和张柏芝...又是现实中的一场唏嘘）
“我也这样跟踪过我女朋友，很傻吧？”
“是这样的了。”
“不过我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

我们总是祈祷，如果有下次我肯定不会这样那样。但问题是，如果你都已经踏入了下次，那就证明你已经又陷入了同一个圈套中了，否则这就不是下次了。
努力想把第二次看这部片的感受写得赤裸一点，想把一些稍纵即逝的感受记得清楚一些深刻一些，可是往往力不从心，越是贴近心底的感受就越难把它从那个隐蔽的角落拽出来。
最深刻的一句是“为什么别人不喜欢你，你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我们的价值从来都不应该由别人赋予，你的喜欢应该是我的额外收益，而不是我的固定收入，所以拥有和失去都是一些随机性强而概率小的意外罢了。很讨厌宿命这个词，既消极厌世又凄惨悲凉。如果12夜后还是这种无奈的轮回，那么应该检讨的就是我们自己究竟是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恋爱还是一场游戏呢？

只愿黑夜不再来。

只有恋爱中的人，才认为他们的相遇不是偶然的。第一夜。
　　小心那些热恋中的人，因为他们都是疯的！第二夜。
　　男人的尊严，都放在女人的其他男人身上。第四夜。
　　女人的尊严，都放在她们的脸上。第五夜。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第七夜。
　　那么第八夜，第九夜呢？
　　剩下来和一些流逝的只是从属的尘埃，多么不可见。
　　可是它还是会走……
　　
　　
　　我记得我们在一起的12个夜晚。
　　第一夜，你来参加我的生日晚会，和我一个女朋友，你是她的男朋友，
　　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已经是你的前任女朋友。
　　你送我回家。
　　你送从女朋友口中得知我男朋友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后伤心失意的我回家。
　　那个夜晚，你看到了我的眼泪，并不动声色的收藏。
　　
　　第二夜。
　　第二夜，是以抱歉开始的。
　　我们的女朋友得知我们迅速在一起，她好伤心的样子，
　　她指责你辱骂你，她绝望得让你闭上眼睛，
　　在便利店外面我忐忑不安。
　　她终还是离开，停在我前面一会，定定的看住我，于是我看到那赤裸裸的悲伤。
　　我什么也不能做，只好卑微的低下头。
　　她象一阵风逃开了我们。
　　你走过来，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
　　
　　第三夜是个极快乐的夜晚。即使我没有见到你。
　　你加班加到心不在焉，在同事的疑惑中讪讪而笑。
　　跑到办公室给我打电话。你还在加班。不停的加班。但是我旁边依偎着你的心。别人都不知道。
　　我得意的象个孩子。
　　于是，凌晨的每个时分，我们一起取暖。
　　你的车抛在天空中最偏僻的一点灰里，
　　而你旁边依偎着我的心。别人都不知道。
　　我们的快乐绽放着极精致的露水。
　　
　　我们终于要去旅行了，放假旅行，我的发梢都在兴奋得跳舞。
　　而你的眼皮也在跳舞。我以为没看见。
　　碰见旧时的暧昧朋友。你冷眼旁观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没想到的是你的介意，你那样深深的介意一下就激中了我，
　　我们开始有了第一次的争吵。
　　接着就是小心翼翼的安抚，安抚，敷衍着。
　　这就是我们惊心动魄的第四夜。
　　
　　第五夜就更可笑了。
　　去参加你公司的PARTY，都是你的上司、同事和客户。
　　你的不加掩饰的紧张倏地电倒了我。
　　于是我们对我的衣服忧心种种。
　　我换了不下十套礼服，你说了我不下十个缺点。
　　我愤怒，你更加不耐烦。
　　我们拼命的忍着，终于互相妥协。
　　在电梯里，我发现我们的爱根本就不一样。
　　
　　你的工作变得越来越忙，忙得忘记要给我打电话，要来见我。
　　我变得越来越无所谓，只要有你在身边，只要你时时刻刻记得我，只要你想来见我想来爱我。
　　我在地铁里来回反复。我踌躇着要不要去见你，还是直接回家。
　　地铁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夜里的风也不能安慰我的空虚。
　　我只好一遍一遍打电话给你，只能一次一次更改我的主意，
　　再问你爱不爱我？对，你到底爱不爱我。
　　终于等你到天亮，而一声Goodmorning结束了你一瞬间的激情。
　　我们的第六夜，各怀心事。
　　
　　突然想起你晚上要出差，突然想起你的手提还在修中，
　　我不顾一切跑去拿你的手提，
　　即使维修店关门，在我的苦苦哀求中他们终于帮我拿了出来。
　　我说不出感激，我只能望着他们，他们应该会懂我的心。
　　兴高采烈去你楼下拿给你，刚好遇见你们正准备去消夜。
　　我给了你，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要争吵，要狠狠的争吵，要说出心中的不平和疑惑，要积极打开彼此的心，如当初那么认真的打开你我身体一样。
　　如果这样，我们也不会分手。
　　恩，我们分开在第七夜。仿似一个轮回。
　　
　　在我离开你之前，你并未扳回我的身体擦去我的眼泪，
　　所以我的眼泪在你离开后流个不停，它日以继夜，仿佛不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一样。
　　我的朋友陪了我一个晚上。
　　我们每走到一个地方，她只要稍稍不留神，我就会哭得淅沥哗啦。
　　她无措，她只能陪着我。我认真的哭，她认真的开导我。
　　摊上我这样的朋友，一定是件不幸的事情。
　　可我的朋友就这样与我的眼泪较上了劲。
　　究竟谁会赢？我也不知道，呵。只是我想他，真的很想他。
　　
　　公司让我去伦敦学习一个月。仿佛上天的安排。
　　我去了那个你曾读书的城市。
　　我去了每个你会去的地方，经过每个你离开的商店门口，甚至还轻声跟那儿的风打探你的消息。
　　我心底的哀伤渐渐的淡了，化开了。
　　途中还遇见一个陌生人，他拍了张照片送给我。
　　
　　回到香港收到陌生朋友寄来的照片，他在后面写到“给我哀伤的朋友”。
　　接到个电话，直觉是你。
　　坦然接起了电话，却没有声音。
　　放下电话，而我的心也终于放下。
　　我想我可以跟你见面了，我终于可以坦然面对你和那些逝去的伤害。
　　与你约见咖啡厅，我便开始絮絮叨叨说起离开你两个月的经历和想法。
　　我正为自己感到高兴和骄傲时，却发现身边的你早已睡着。
　　
　　我和你的第十一夜。
　　你终于如我前两个月朝思暮想回到我枕头边。
　　于是，拥抱，亲吻，抚摸。
　　还是那熟悉的身体，还是那熟悉的欲望，甚至是姿势，
　　只是我在一瞬间有了陌生感。
　　于是，只好闭上眼睛。
　　
　　我被公司派去夏威夷。当你去公司办理手续时，
　　我去前任男友那儿拿我一年前放在他那儿的东西。
　　他的帅气摩托车已经沾满尘埃，他的脚一瘸一瘸的。
　　问他他不在意的说不小心摔了交。
　　送我回来的时候，在车上问起我一年前的疑问。到底你身边那个金发妞是谁？
　　他摆摆手，哪有什么金发妞啊？或者不过谁不小心站在我旁边一下啦。
　　他看向我的眼睛，坚决而镇定。
　　我突然觉得走错了一步。不多不少，刚好就是那一步。
　　我恍惚了下，看着你正朝我挥挥手。
　　在你突然遇见旧友寒暄时，我急忙跑开你的视线。
　　他一直就这么在街上找着我，我也一直没让他发现我。
　　一个路人以为我在追踪男朋友，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没心没肺跟他讨论起来。
　　这个还很年轻的路人最后骄傲的说，我下次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我笑了笑，说，我也不会了。
　　
　　时间回到第一夜。
　　属于我自己的第一夜。

看了场很难过的电影。
从痴缠到厌倦。
一场速食爱情经不起十二夜。
打开始便是一场冲动寻求。
当Jeannie发觉自己的男友叛变，Alan恰恰成为了缝补伤口的人。
Alan也恰好情场失意。Jeannie不由成了意外礼物。

7-11门外是被Jeannie强制拉来等待的Alan。抽着烟。尴尬的看着她和男友谈判。
深夜的人行立桥上是倔强的Jeannie说着我不难受我一点都不难受。然后抽泣。
于是他爱上她，她依赖他。

正如Jeannie兴奋的讲给Alan：
“我和你在一起的概率有多高？首先，如果那天不是Clara叫你送我回家，在车上我想起叫你假装我男朋友，一切就不会发生。更巧的是，如果那天晚上不是 Clara揭穿Johnny，而你又不是之前跟她分了手，那她就不会叫你送我回家。如果你没送我回家，我在车上的倒后镜里面根本就看不到你。看不到你，我就不会带你去见Johnny。见不到Johnny，我就不会哭，也不会分手，更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所以，我觉得是天注定。”

相互不了解带来的是盲目爱慕。
往往被新鲜感和生理冲动充斥头脑，走进未知又无畏的感情。

我们爱上的真的是这个人吗。还是爱上了爱情。

爱的初期往往是如是。
电话那头是Alan的央求。“我好想见你，我不累的。”
清晨Jeannie门口是笑容灿烂赶夜车来的Alan。“我是来送早餐的。”
又或是Alan在公司开着例会也在望着Jeannie的礼物傻笑。在听到前女友大喊Jeannie是不成熟的女孩子你们完全不合适的时候，微笑回应，
“我就是爱她这些。”

有人曾经讲过，有些事情不是全盘托出就是好的。
正如Jeannie追问得知Alan的肝炎。然后瞬间尴尬的笑容。
正如Alan无法忍受那个曾经追求过Jeannie并和她上过床的男士居然还可以和她嬉笑怒骂，如同哥儿们。

Alan讲，“我们在一起，我多了好多第一次。第一次被要求休假时候不能睡懒觉而要旅行，第一次被女人那样打。”
男人终于开始看到两人之间有太多的不合适。同时，觉得自己难以做出让步和改变。
就如他不能苟同Jesnnie所有的宴会装都如此的暴露。
他开始嫌她的脸颊胖，小腿粗。

而女人在发现这些问题的时候，开始拼命的害怕失去他。
她会有无数的问题。然后讲无数的反话。
去否定他责怪他要求他。
只是为了证明他依旧深深爱她。如同那个送早餐的清晨。
但往往适得其反。
她变得繁琐忧虑过度示好。
于是一点点的回应都能使她幸福出来，即使更多得到的是伤痕。
Jeannie讲，“你说过你不会累的。你到底还爱不爱我。你到底想不想见我。”
Alan疲惫的回答：“想。我在忙。”
女人的直觉可以听出这句话的应付。她难过又不愿意承认的应付。
固执想得到的任何有爱存在的回应，却迟迟没有出现。

当Alan忙完工作却欺骗她还在忙。
当Alan拿着便当站在她家门口却迟迟扣不响门，然后默默离去。
他发现突然不想和她交流。

你愈是害怕他离去，便愈是贴近。你处处讨好他，你发觉自己离不开他越来越喜欢他。
他却只想躲远些，再躲远些。
他已经丧失热情。
他回想自己当年所爱她的，大约是她的不驯和个性。是那个拉他来假扮男友提分手，又一个人站大马路上大哭的女孩子。
爱情就是这样慢慢的逝去了。

直到Jeannie为他付出自己所有时间，却得到一张不耐烦的脸和无数的谎言。
直到Jeannie发现Alan情愿和同事去吃简餐也不愿意陪她。
她的所有自我欺骗都瞬间崩塌。

她讲，“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自然不包含其他成分，纯粹是渴望他的挽留。
于是她迟迟的不肯潇洒的转身就走。
但是她也自然得不到她想要的那句话。
转身就走的，是早已想逃避的Alan。

一场爱情就是如此稀里糊涂的开始，稀里糊涂的结束。
正如Jeannie止不住的眼泪，稀里糊涂的掉了几个月。
她告诉自己，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爱到不行。我是多么的想让他回头。
她看到未接电话，便想一定是他打来要和好。
她告诉自己他也一定后悔的不行好想回来。她只有这样欺骗着自己才能暂时好受一些。
而这种欺骗只会如同精神鸦片，置你于死地。

Jeannie问朋友，该不该去找他。
朋友告诉她，“不要找他。他已经不喜欢你了。”
“再去找他，他只会让你更受伤。”
而Jeannie的那句话，“他为什么会让我更受伤。”
我懂她在想什么。

她以为自己很爱他，以为自己离不开他，幻想他午夜梦回还眷恋着自己。

邀朋友假意打一通错误的电话，只为了听到他的声音。
可以得到什么呢，得到的只是更加难过。
深夜站在7-11的便利店门口。
想到的大约是当初她令他站在门口等候，伪装她的新男友来和前男友谈判的光景。
想到的大约是他在7-11门口瑟瑟发抖，抽着烟的傻样子。
想到的居然全是他的好。

Jeannie最终约了Alan见面。在咖啡厅。几个月之后。
她讲。我已经好了。我不要求你回来了。我不在乎了。
她讲。我曾恨你，我曾想你。
她讲。我否定自己的过去。我怪你们不够好。
她讲。我去了英国，坐在你的大学校园。想象你曾经在这里的样子。然后掉眼泪。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好。
她讲。一个陌生的旅客拍照片发给她，上面写着“给一个哀伤的朋友”。
她讲。我突然想到我刚刚毕业时候的样子，我想念那时候的简单生活，我想我可以重头来过。
她讲。我发现谁都怪不得，是我太幼稚太不成熟。没有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生活。

她讲得很投入。讲到鼻头通红，视线模糊。
她被自己的故事所煽动，所感动。
她想Alan一定也会如此。
然后她转头，看到Alan睡倒在椅子里的脸。

也许Jeannie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否真的释然了，是否还想让他回来。
至少当Alan讲，我找过你，可你不在的时候。
Jeannie神情中是掩不住的高兴的。
那种长处一口气，仿佛并没有败下阵来的喜悦。

他们再次在一起。有着尘封已久的激情。
妥协而和平。
Alan休大假要陪Jeannie去夏威夷工作。
他决定学会旅行。学会潜水。
他看着Jeannie送他的玩偶傻笑。
他重新开始了一段爱情。

可Jeannie却在回旧男友家收拾东西的时候，忆起他的好。
更经不起知道的是，原来一切都是场误会，旧男友没有背叛她结识新欢。
事实是他曾爱着她，她却离开了。

说到底。Jeannie依旧不成熟。依旧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当Alan在电话那头讲出love you。并想告诉Jeannie他要陪她去工作的时候。
Jeannie却从此消失。
她看着马路对面深情望着她的Alan。
落跑。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爱他了。
爱，仿佛变成了一场误会。
似乎打开始认识Alan，只是因为前男友的背叛。
而如今前男友的背叛不成立。是否Alan的存在也不成立。
Jeannie突然不知道自己爱谁。
不知道自己爱的是什么，要的是怎样的生活。

Jeannie似乎瞬间忘记了自己深夜站在7-11门口痛哭的样子。忘记自己听到电话那头Alan的声音不能自已的样子。忘记她曾经反复追问纠结，只为了Alan能够说出那句：love you。

也许她看着马路对面冲着她微笑的Alan。突然想到了他曾经所有的冷漠。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爱他。突然仿佛真的释然了，不在乎了。

只看到Alan满街慌乱的寻找Jeannie。
她却关掉了电话。
躲在街边一个男人的背后，望着远处的Alan。生怕四处张望的他看见了自己。

转瞬概念十二夜。一场感情终点。

街边的那个男人回头对着Jeannie讲，“呵呵，我也这样跟踪过我的女朋友。”

屏幕闪现字幕。第一夜。

又一场爱情开始了。电影结束。

那一刻。心里沉闷的很。真不是个滋味。

"Jennie和Alan在失戀陣痛未退的一夜相遇相擁然後相戀。

她認定她倆在連串巧合下的相遇具有某種特定的安排。她開始大賣溫柔，一步步獻出所有，無奈他卻逐漸發覺此家溫柔不對胃口。

於是她和他似是合情合理地分開了。

冷靜數月，她找他說要做回朋友。誰知二人原來是久旱逢金露，也沒交待，便是舊情復熾。

這回到他一改作風，想要獻出全部；可惜她終於知道她倆的第一夜不過是別人頭昏眼花的巧合，她的舊男友根本沒有對她背叛。

於是她終於明白自己跟Alan的相遇跟所有其他的邂逅都沒兩樣，沒有所謂的命定安排，只是七百萬份之二的偶然靠攏。

之後，就是另一個十二夜或是十三十四夜的開始了。"

不諱言，我喜歡具實感的小品製作。比起尢如上海風情畫的《大城小事》，泛濫成災的愛情輕喜劇，《十二夜》確實窩心耐看的多。

林愛華筆下一段情的十二個起伏真實而不尖酸，表達了現代愛情的速食又不失浪漫。十二個晚上的對話都令人熟悉，我們自己沒有說過也不會沒聽過。同樣Jennie和Alan交織的情境也沒有令人陌生，我們都是在愛情路上這樣走過。

然而，雖說這些都是我們共同的情愛經歷，可我們卻未必就能提煉出這些教訓。《十二夜》令陳某欣賞的正就是林愛華能夠把一段段泡滿不設實際憧憬的情愛蒸餾成十二個分明的起伏，叫同是過來人的觀眾更易統整起個人的情愛經驗，在愛情道上清醒一點或最少明白到現代愛情實相。

最後想要提一下，Jennie在第十二夜得知前男友根本沒有背叛自己後，斷然放棄了與Alan的一段情初看似有一點突兀，但如果把此舉結合「偶然靠攏」這一命題處看，愛情的脆弱、過敏和荒謬感就油然而生。

而這正是現代愛情的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