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下山

小伙伴三年前就给我安利这片子。大意是说以徐皓峰大才肯定能让陈凯歌老树开花……哦不，咸鱼翻身。

于是在撸片前我先把原著翻了一遍。既不因凯哥的黑历史委屈了大才，也不以徐师傅的高名虚托了馒头。

其实跟那几位「跨界」来拍配图围脖段子的导演来说，陈凯歌在技术上是「会」拍电影的，至少知道「电影」跟「PPT」之间的区别。王宝强下山进入都市那一镜就把手艺上的高下分了。

但是手艺好架不住审美糟。那种人丑还要出来献上赶着求你讨厌伊的殷勤劲儿真是让人难受得不要不要的。

小说本身就讨厌。

按书里的写法，何安下下山就到了西湖边。推算应该就是从葛岭下来的。葛岭姓葛，因为葛洪死在那里。葛洪也就是抱扑子。《抱扑子》分内外篇，小说大概也想仿个意思。「修下道于山林」「参中道于都市」最后「悟上道于三军」。前半部虽然三观不正，倒还有些趣味。后半部各种乱力怪神出现后，明显脑跟笔都hold不住了。

小时候常坐外公的自行车去虎跑。他去装泉水，我在寺里瞎晃。有次看到一间房门开着，就捌进去东翻西摸一转，回头才见有个大和尚坐在那里。吓得半死。正要蹿逃，和尚问说想不想吃蚕豆。然后摸出一袋子蚕豆，教我面朝着房门外坐下，慢慢吃。我于是趴在蒲团上嗑蚕豆。他在后面敲木鱼念念有词。院子里风吹树叶响。

从此我对各种神职人员都有晕轮好感。

小说的后半部什么手印之类的故事什么「piao就是平常心」的说教，就好像在我嗑蚕豆正欢的当口，进来个人宣讲「你知道天主么？基督能把水变成酒。信主的人得永生」，这一种的感觉。

十分讨厌。

从选情节来说，编剧在书里拎出的这三段勉强能算画风一致。夸完之句之后，我觉得编剧还是应该拉出去枪毙五分钟。

哦，编剧也是凯哥。

开话不到十分钟台词就前言不搭后语。你写完剧本以后自己有看过么？
「二货」之类的词先按下不说，王宝强进药店之后旁白说「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有吃有喝有人疼」，呃，请问他在山上的时候是一直没吃没喝被他师傅虐么？那他一开始还死乞白赖想留山上图啥？
赵心川回答王宝强「为什么买药酒」的话是「明天是师傅的生日」。呃，请问这两句话之间有逻辑关系么？你们那里流行在生日那天给人送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
就算你们城会玩吧（还「生日快乐」呢，你咋不对你师傅说happy birthday咧。一个学功夫的民国青年这是什么教养！）王宝强以「这酒不要钱」为交换要求赵心川把功夫教给他时，后者！居！然！立！马！同！意！了！就为了省两个钱，就自作主张把本门秘诀传给一个一看智商就有问题也不知道究竟品性如何的陌生人。换我是他师傅，也非把这个不肖徒打死不可。真是死得一点也不冤！

这些图文不符剧情不接人物不合的对白满天飞，居然还要个来路不明的旁白（据推测应该就是王宝强的儿子）。真真三分钟一小槽五分钟一大槽。以至于到了周西宇教王宝强「不离不弃，不嗔不恨」（喂！这难道不是王重阳跟林朝英的台词么？），「人生如piao」这个意思竟然要由王学圻讲出来（喂！正常不是应该由周西宇参透然后向王宝强解释「寡人悟道」了么），查老板情急之下问王宝强「你知道我是他什么人」（喂！这不是小龙女跟杨过的台词么？）的时候，我都已经被槽到麻木了，别说吐，干呕都呕不出来了。


原著里关于何安下跟那个来求子的妇女的故事是这样的：如松法师跟何安下都认为「这些妇女如果再生不出孩子回婆家日子会难过」，于是如松就帮助何安下去强奸该妇女——我并没有用错词，何安下原本是打算一拳把对方打晕再做雷锋的。按这个理论，如果哪只单身汪发现一对不孕不育的夫妇，只要抱着一颗「我是为了她好」的「无恶之心」去把女方打晕后拔屌相助，都是大慈悲来的……等等，这真的不是邪教的思维模式么？

这段情节真心是个坑。照小说里那么拍，保证佛教协会告得你姥姥都不认识。照电影里那么改，「何安下」这个人物推动情节和串连故事的功能就直接为零了。

小说里何安下凿船杀人的动机是他（未经审判也没有证据仅凭直觉断定）崔道融和师母一起害死了他（第二任）师傅（又是邪教思维有没有），跟师母偷不偷情的没有关系。

电影把师母的故事毫无必要地拉长，而且整成了武大郎和潘金莲与西门庆的关系。王宝强一人分饰珲哥和武松两角，杀了「奸夫淫妇」。后来，王宝强跟求子女既然「两情相悦」，那也就是通奸喽。那你们俩干的事岂不是跟志玲姐姐和吴建豪是一样一样一样的？如果求子女老公发现了你们的奸情，或者发现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找你比武，你是打死他还是打死他呢还是打死他呢？

这就不是邪教不邪教，而是人物前后断片的问题了。断片后的主角在影片的后半部于是毅然而然地打起了酱油。

全片三段结构，似乎好像我怀疑是要对正「嗔贪痴」。在正常的导演拍起来，一念杀人，和人妻通奸，偷寺庙功德箱，一路柯南附体的王宝强最后应该大彻大悟发大招，带领观众参透宇宙的大和谐才对。
可是在凯哥的镜头里，满满都是郭师傅和张师傅在战火中紧紧相拥（这个镜头真是像极大河腐剧《新选组》的开头），在草地上紧紧相拥着打滚，在临死前心电感应……这样和那样的故事。号称是主角的王宝强，功能就是帮他们穿针引线，然后再被他们秀一脸。
凯哥你si不si忘了这片子名叫「道士下山」在拍这一段的时候穿越回了《霸王别姬》？

还是说王宝强实在是傻得连你都拍不下去手了。

其实知道王宝强要演何安下，我就知道这事不会好的了。何安下下山时是块一派天真的小鲜肉。王宝强一亮相，就是一个长得好捉急的傻根。旁白说「何安下二十岁那年」的时候，我狂笑不止。
王宝强在戏中的只有两个表情——表示「我智商真的真的真的只有30」的魔性傻笑和不笑。不笑的时候他就开始咋呼，从头到尾也没有讲过一句语气正常的话。一个从小在杭州道院（还可能是抱扑院）里长大的货，这口音这语气这谈吐这举止……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

看到他坐在接天莲叶无穷碧中傻笑并咋呼着时，我只有一个想法——把丫一脚踹下去，这个世界从此就清静了。

志玲姐姐被丢进西湖了，吴建豪被丢进西湖了，渡船老爷车什么的都被丢进西湖了，到底跟我大杭州什么仇什么怨！西湖不是太平间也不是垃圾场好嘛！

抱扑院（见图http://www.alltrip.cn/uploads/51yala/edb3ccde-7ce2-4daf-bbcb-4855bef304ca.jpg）明明那么适合拍武打片非去弄个巨型八卦作为开片打斗的背景，杭高那么好的建筑不用非跑去篮球场（那是之江的篮球场么？），现成的河坊街不用硬是把杭州拍得跟夜上海似的。元华那两撇胡子，王宝强和房祖名用上世纪星爷电影的造型作上世纪的搞笑演出还自以为幽默。凯哥这审美趣味真心也是没谁了。

至此，关于《霸王别姬》到底是谁拍的其实已经见分晓了。别说是徐皓峰，就算李碧华肯再给他写个本子，也不可能把凯哥捞回到「一流导演」行列的。审美这个事情是一辈子的，少一分钟都不算一辈子。你们说是不是啊。

     剧透一下，这其实是个关于父爱的深沉故事，到最后你们会恍然大悟的。

     上半年读完徐浩峰的《道士下山》之时，对这本书的评价是：奇书、奇人、奇离古怪；不羁、不俗、不必认真。颇感此书的奇特，于是乎特地找来徐浩峰拍的《倭寇的踪迹》看，心想他拍的电影也不会是那么奇特吧，可是看完以后仍然讶异于徐浩峰奇特的思维和逻辑。徐浩峰对于武林有自己独特的观念，松散细碎，光怪陆离，歪楼与正经并存，飘逸与古怪齐飞。从小说的角度来说，我对其评价还是颇高的，但是心里还是念叨或许能彻底理解作者的人不会很多。严肃点来看，《道士下山》其实蛮适合改编，本书的世界构架较为完整，亮点层出不穷，而且具有松散的特质，为再创作留下了很大的空间，因此对陈凯歌改编《道士下山》的电影项目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傍晚特地定了最好的位去看第一场道士下山，老实说看完我并不是特别开心，最直接的原因是我本以为原著松散特质给再创作留下的黄金空间变成了电影最有失水准的地方，说具体一点就是电影对角色的整合和对故事情节的串接很粗糙，整个故事以破裂的状态出现，这对于一部电影来说是很不雅的，而从整部电影的氛围上来说，陈凯歌对故事的定调从来就没有拿捏稳妥，眼花缭乱，七荤八素下来只能让人觉得空洞虚浮，断裂的剧情加之花拳绣腿的打斗，让每个段落都成了平庸的走马观花，原著形散而神不散的禅味道，基本已不见踪影，但是陈凯歌却没有放弃这一点，他居然在最后用旁白生硬的去点禅道之题，这毫无疑问是自取其辱的行为，陈导连最后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了。
 
    其实电影在志玲姐姐去世之前还是蛮有意思的，精致的民国杭州布景和逗趣的小桥段相得益彰，更何况还有志玲姐姐的娇嗔、范伟大叔销魂的发型，虽然王宝强饰演的何安下和我心目中的该角相差十万八千里，但是当时还是可以勉强接受这样一个逗逼的何安下，因为一开始以为这是一个喜剧的定调，大不了何安下成为披着道士服的傻根，可是越往后看就越不对劲了，故事开始变得花哨杂乱，剧情与剧情之间的存在很强的断裂感，以何安下为核心的喜剧定调为了后来被边缘化了，它仅仅成为了往后串接剧情的引子，武林恩怨和江湖斗殴后来成为了主调，很遗憾的是陈凯歌的武林恩怨并没有拍得特别出彩，它只是又一个走马观花式的存在，说到民国武林电影便不得不提《一代宗师》，恰巧编剧里也有徐浩峰，武林的味道难免有些重叠，可是与宗师相比，《道士下山》的存在感实在很低，断裂的剧情、扁平的人物、虚浮的打斗都是罪魁祸首，帅气的张震再怎么卖腐了也救不了陈凯歌药丸。

  即使没有原著的先入为主，本片也绝对不能让人满意，它很难给人留下特别的印象，只不过再次沦为了陈凯歌又一部走马观花式的作品。

   半夜恍然大悟，终于悟透《猿基术》为什么不传给儿子了，这是个关于父爱的深沉故事，知道陈导的良苦用心，我眼泪都掉下来了，父爱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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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猿基术十六字心经》：阴阳交合，天地洞箫，龙阳共好，金刚互撸。（请选择合适山洞与同性双修，彭门秘笈，绝勿外传）

  今天上映两部电影，一部《我是路人甲》，一部《道士下山》，因为尔冬升的《我是路人甲》密钥生效时间是14：00，要早于《道士下山》，所以楼主先去看了《我是路人甲》。
   楼主没有去过横店影视城，在楼主的印象里，横店影视城也就是个杀鬼子的地方，而《我是路人甲》则从全方位介绍了横店影视城，它告诉我们，横店影视城不仅仅只能杀鬼子。
   在看完《我是路人甲》后，楼主抱着：尼玛，尔冬升不是拍《新宿事件》和《门徒》的那个导演吗的疑问又去看了下《我是路人甲》的导演，确认这个尔冬升就是那个尔冬升后，楼主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然后等来的《道士下山》。
   楼主很庆幸，先看了《我是路人甲》，然后才能在《道士下山》里更深刻的认识到横店影视城的厉害。
   在楼主的脑补下，陈凯歌一定是带着剧组游历了整个横店影视城。
   “嗯，这个地方可以，拍一组民国戏。”
   ”嗯，这个地方可以，拍一段武大郎。“
   "嗯，这个地方可以，拍一段战争戏。“
   ”嗯，这个地方可以，拍一段大上海。“
   ”嗯，这个地方可以，拍一段宫廷戏。“ “导演，我们这剧本是民国时期啊，拍宫廷戏不合适吧。” “唉，可惜了这么一个好地方。”

    在游历了整个横店影视城后，我想，《道士下山》估计连剧本都没有，然后就这样拍摄完毕了。

    然后作为观众的我们，就在武侠-民国-战争-大上海中不断游离，心里还在不停的嘀咕，到底是啥玩意呢。

    哦，不仅仅只有这么点，电影中途还有一段猴子的CG，要是有观众中途上个厕所，回来一定认为走错厅了。以为走进了《西游记之大圣归来》那个厅，刚好，这部吹牛逼不打草稿的动画片也要提前限时点映了。

   当然了， 虽然《道士下山》没啥意思，但你和楼主一样，同时看完了《我是路人甲》和《道士下山》后，你绝对不会对这两部片有啥不好的回忆。因为你一定会和楼主一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横店影视城真是叼。

    很久没看电影了，选择了道士下山来看，没看过原著，冲着陈凯歌去的，然而……
    开始就看到打戏，王宝强单挑一群人，一群人群殴他一个。直到看完王宝强打完了下山都觉得还不错，有一种“嗯，就要进入正题了。”的感觉，一般大片不都是这样吗？影片前20分钟是铺垫，接着才开始进入正题，正当我准备放下爆米花仔细欣赏影片的时候我发现我错了。_(:3 」∠)_
    王宝强拜范伟为师时我以为之后的故事就应该是围绕这一个主题展开的，按照一般套路是师傅死了，徒弟不顾一切拼死打活满身是血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反转打死大BOSS给师傅报仇，然后电影结束上字幕……等一下！！崔道融哪一点像大BOSS了！！怎么这么简单就给报了仇？这部电影这么短的么？不对啊，电影不是说还有郭富城和张震吗？
    啊对了，郭富城怎么出现的来着？被俩中毒丑到爆的怪物给引出来的，这段好复古啊，NPC世外高人被不识趣小辈主角给撞到这种情节不要太多好吗？话说郭富城演技还真是没得说，周西宇给人的感觉就是发自内心的平静淡定，不出手则矣，一出手也不留名挥挥手不带走一点纸屑的那种高人。可是这位高人在当了王宝强师傅之后也死了！按照一般套路是师傅死了，徒弟不顾一切拼死打活满身是血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反转打死大BOSS给师傅报仇，然后电影结束上字幕……等一下！这段好眼熟。果真这段之后才是全剧最高潮，将将将将~~~~~城震恋开启全片主题了有没有！
    合着赶情前面演那么多小道士下山遇到一个师傅，师傅死了报仇生了恶念又遇到一个师傅，师傅又死了，又找人帮忙给师傅报仇这么多故事就是为了城！震！恋！(/TДT)/ ︵┻━┻ 你逗我哪！！滚草地就算了，还抱在一起滚，还今天你新生以后我们在一起不离不弃……虐死我这条单身狗了有没有！
    接下来的电影情节已经乱到我不知道在演什么了，一会儿父子来吵吵，一会儿一个胖子军阀凑热闹，一会儿小道士又路过一下……好乱好乱，就看到最后狠打一场，嗯，所有电影都是这样，最后来场恶斗over！
    看完电影后总结：1.不要收何安下为徒，谁收谁死。2.这部电影到底还是好散乱的。3.陈导您还是正经八百地拍一部同志电影吧，这么藏着掖着累不累啊？4.特技不想说了。5.志玲姐姐那段看得尴尬症都犯了。

一

  《道士下山》是继《一步之遥》之后又一部口碑存在争议的华语电影力作。有很大一部分的争议是有些观众觉得导演不知所云，还有一些观众觉得导演故弄玄虚。他们为什么要说又呢，这很有趣。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到前一个问题。《道士下山》这次在叙事和视效上所呈现的形式创新颇为惊艳，让人眼前一亮。但可能是太出格了，以至于有点魔性，一些观众纷纷表示接受不能。对于自己接受不能的东西，就一概归之为烂，这是我们的老传统了。

  视效和运镜这类其实都不用讲。电影是个手艺活，老师傅就是老师傅。不过动作场景还是要说下，虽然这个称赞的居多。但也免不了有一些傻......（忍住，修行在戒）嗯，免不了有一些小可爱，在你拳拳到肉时候，嫌弃你怎么不飘逸。在你飞来飞去的时候，问你为什么不尊重牛顿。当你终于做到了既拳拳到肉又飞来飞去之后，你以为他就会闭嘴了吗？不，他会说你这算什么功夫，你看《三少爷的剑》，虚刺一两下，就已经定了生死。你还打半天，打个屁啊。

  这种人很像当年我一个中学同学，你说什么，他都会高高地举起他的手，大喊一声“我反对！”有一次他喊完“我反对”之后问他反对的那个人：“你刚才说什么？”动作场景有各式各样的风格，我不认为这里面有所谓高下之分。我们要看的并且值得讨论的是导演和武指在这个风格中又挖掘和发挥了多少，以及这样的风格与影片的表达是否合拍，而不是拿着牛顿当枪使想象自己把人家打成了筛子然后深感自己如何高明。你以为你是电影里的房祖名吗？

二

  这部电影的整个故事建构是非常清楚的。首先它有一个大的框架。一头一尾何安下都在山上，中间是他下山的过程。哲学教科书里有一些基本概念，比如“否定之否定”、“螺旋式上升”，这是世间万物发展的基本规律。对于何安下来说师父让他下山就是一种试炼，我们每个人来到世间都要经受试炼。

  电影中反复讲的“生日”，用意何在？用原小说里话来说“能令你心境改观的便是你的生日。”你的出生就是一次“下山”，你告别校园走向社会也是一次“下山”，你昂首挺胸以大无畏的精神走进婚姻殿堂又是一次“下山”。“修行”好像离我们很远，其实不然。为什么电影里郭富城演的周西宇都要死了，如松和尚还领着一众和尚在那自顾自地吃饭？因为吃饭睡觉都是修行，遑论其他。这个场景会引得现在吃饭睡觉拉屎做爱都不离手机的观众们的戏谑和调笑倒也并不奇怪。

  何安下是生来就被扔在山上的。他的“道”并没有经过检验。他要去红尘里滚，他要见自己、见天地，才能见众生。下过山的人再上山可能更能够领会山的意义是什么。不改初衷是英雄，不是说你坚持着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最初的看法就是英雄了，而是你在进一步理解了自己的初心之后，无论受到何种诱惑、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仍然初心不改，这才有一点英雄的样子。

  为什么《道士下山》的旁白是一个小孩子的声音？这个“小孩子”其实就是我们口中常说的“赤子之心”，他不是牙牙学语不谙世事的小孩，他是一种“返璞归真”的理想状态。何安下的经历告诉我们一个人若要趋向于堕落是件多么容易的事，但我们并非没有选择。

  徒弟杀了偷情的师娘是对的吗？手韧了潘金莲的武松是英雄吗？有一些社会阅历之后就会发现善恶黑白不是截然对立的，很多时候难以分辨。只是这个灰色地带不该成为我们无法选择的借口，因为至少你还有机会去选择是倾向于善还是恶的那一面。

三

  徐皓峰的原作《道士下山》人物众多、线索繁杂。作为一部长篇小说，它每一个章节既独立成篇又相互关联。陈凯歌在改编时进行了一些删减、合并和重新创作，拎出了一条线。这条线就是杀戮的线索。由杀戮而引起江湖的种种纷争和恩怨。本片并非如一些批评所言“剧作松散”更不是什么“晚会集锦”；恰恰相反，它的剧作有着不算完全成功但是相当可贵的尝试。

  我们先来看看电影《道士下山》的主要情节：小道士何安下山不久便杀了偷情的师娘和奸夫，自认为是出于狭义，替天行道。他的恶念一起，全世界的邪恶接踵而来。随后何安下作为一个见证者而非参与者看到了一个师父如何为了儿子杀掉了自己的徒弟，儿子又如何为了父亲杀死了父亲的师弟，这个师弟的徒弟又如何为了报仇要杀那个儿子，最后父亲为了给儿子顶罪，自杀一命偿一命。

  是不是特别简单粗暴？可为什么这个环环相扣的故事会给很多观众一种“胡拼乱凑”、“杂乱无章”的感觉？只因本片的情节虽然不乏因果联系，却不具备传统故事的起承转合。观众甚至不能确定哪一处算是高潮。再有，主人公内在情感和心理状态不连贯，戏过一半就丢掉了主角光环。导演让何安下见完自己去“见众生”，却让他就此湮没在众生中，这大大削弱了观众的移情作用。

  这样的处理手法对于一贯以情感为刚需的观众来说，无疑是在挑衅了。上述观众的观影不适有些固然是由于影片整体完成度不够，但更重要的是陈凯歌主要并不是依靠人物的内心活动和情感联系而是运用多个人物的“对位关系”来结构影片的。这些“对位关系”在影片行进中很难发现，有待我们在全片看完后进行总体性的回顾。

  四

  很多人吐槽范伟、吴建豪、元华、房祖名等人的扮相和造型。这当然是刻意为之的设计。“雷人杀马特”也好，“酷炫x炸天”也好，都是人物内里的外化。片中的崔道宁、崔道融、彭乾吾、彭七子等人是“入世”的代表。与之相反，周西宇、查老板、老和尚和老道长则是“避世”和“出世”的代表，他们的着装多素雅、简洁。如果留心观察王宝强的造型有一个在出入之间转换的过程。

  入世的多浮夸，现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景象。你在银幕上受不了的夸饰形象和险恶内心，出了影院门也许满大街都是。出世的多超脱，离芸芸众生太远，老道长说“一门之隔，两个世界”，他与老和尚是门内人，非常人所能解。避世的多纠结，因为“世不可避”。周西宇想归隐，他的师兄却不许。查老板寄情于舞台，最后还是要出山为师父报仇。

 五

  上山、下山是时间上的变化之维，出世者、避世者、入世者是空间上的具象之维。《道士下山》用这两个维度编织出时空的大网。点缀其间的主要有两组关系：师徒（父子）和（师）兄弟。

  师徒关系里，崔道宁、何安下与彭乾吾、赵心川形成一组对位。还记得刚下山何安下抢了崔道宁的荷叶鸡吗？彭乾吾为什么心之念念要杀了赵心川？只因为徒弟偷学了他的绝技。“我给你的，你可以要。我不给你，你不能抢。”《满城尽带黄金甲》里的这句台词，用在这里倒也贴切。崔道宁的荷叶鸡本是要给老婆玉珍的，彭乾吾的绝技和掌门之位是要留给儿子彭七子的。这都是私心。只不过崔道宁私心里有善，彭乾吾私心里却只有恶。

  彭乾吾、赵心川和周西宇、查老板是师徒关系里的另一组对位。彭乾吾杀赵心川，还有一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赵心川是外姓人，彭家的东西不能外传。王家卫《一代宗师》里“宫家的东西要留在宫家”出处也在于此。查老板随着周西宇一个日炼一个月炼，练成猿击术后并不愿意出山。他认为猿击术只能是两个人的，周西宇说：“不，猿击术是天下的。”这就和彭乾吾的态度迥然不同。

  （师）兄弟关系里，崔道融和崔道宁、周西宇和彭乾吾皆彼此交恶，也构成了一组对位。崔道宁姑息养奸，周西宇只守不攻；最后一个被毒死，一个被枪打死。如此下场，有没有可能真的是因为他们放纵了坏人？影片中的这一组组对位都见太极意象。以宇宙初始的元气来论，正邪善恶、是非对此，混沌为一。万事万物都有两面，在对位中又有交错。这是《道士下山》剧作上的心意和新意之所在。
  
六

  有一种观点认为陈凯歌的电影毁了徐皓峰的小说，这话只说对了一半。需知任何电影的改编都是对于原作的一种“摧毁”，即便你号称完全忠实于原著也是如此。不可否认的是，陈凯歌的《道士下山》少了原著的古朴与高远，因其戏谑和荒诞而略显油滑。小说里的人物就算是所谓坏人，也坏的相当有格调。徐皓峰试图还原或重建的是一个故有价值观念尚未完全崩坏的民国武林。

  以电影中作为入世的代表人物彭乾吾为例。小说里的彭乾吾贵为太极拳掌门，虽然也嫉妒徒弟赵心川，但只想废掉他的武功，并不想取他性命。他后来与陈将军交手即使技不如人，也要拼死一斗，只为保住彭家不败的战绩。这种精神是连对手都要心生敬意的。甚至片中林雪饰演的那个蠢蛋式的中统头目，在小说里也有坦然受死的气概，绝非一副贪生怕死的猥琐相。

  问题是，如果认为导演将人物简化成善恶分明的标签式的人物只是出于迎合商业的需要，那也未免小看了陈凯歌。 小说里的彭乾吾临死前嘱咐自己的儿子以后再不可用暗招。电影中，他败于师弟周西宇，儿子拿着枪给他报仇得手回来，他不以为耻，反而一跃而起面带喜色：“打中了？”这和小说相比已是判若两人了。

  陈凯歌重塑彭乾吾这个形象是另有所指的，绝非要增加什么戏剧性。他是现代入世者的一个缩影，旧有的入世者尚有统一的价值观念可以遵循。而今就不同了。正所谓利字当头，百无禁忌。他是徐皓峰在小说后记里所说的“流民”和“蛮夷”：

 “华夏文明是居民文化，居民生活有土地、有组织，名誉、公益、仲裁皆成系统。流民无这么些，所以自私，抢多少是多少，正是华夏文明极力反对的，称为蛮夷。”

  只不过徐皓峰的小说里没有这号人物，陈凯歌出于对现实的关照把他放到自己所创造的这个亦幻亦真、光怪陆离的世界里了。此外，小说里的风貌和气韵电影里并没有一概抹掉，而是有所保留：赵心川对待追杀自己师父的态度，查老板要去报仇不得已跳票甘愿受罚的戏份，虽然只有寥寥几笔，但都拍的颇为动人。遗憾的是，这些值得慢慢回味的瞬间很快就被夹杂其间的动作场面给消解了。仅这一点，可以看到陈凯歌在商业诉求和艺术表达之间左右权衡的两难。

  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道士下山》是力作而非杰作的原因。对于该片不知所云、故弄玄虚的批评，个人无法苟同。因为陈凯歌从来都是有所表达的，这是在现今这个市场环境下老派导演们尚存的可贵品质，值得我们珍视。至于完成度如何，有哪些欠缺当然也值得好好讨论。要我看，本片演员的表演是有很大缺憾的。

  陈导挑选演员的眼光和调教演员的能力似乎从来不甚高超。当年《霸王别姬》，张国荣演程蝶衣也是意外之选。这部片中郭富城、范伟算是好的。林志玲用的很糟，林的表演天分姑且不论，导演难道没有考量她在观众心中的固有形象可能会对影片造成的干扰？吴建豪的演绎并不入味。元华、王学圻、李雪健也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张震好虽好，但用的太讨巧。至于王宝强，再“干净”也“干净”不过素人。陈凯歌很少启用新人演员，不知是否有票房风险的考量。

  七

  《道士下山》和《一步之遥》有共通处：要表达的东西多、信息量大，也都有过犹不及的嫌疑。因为内容必然要面对形式如何承载和怎样呈现的问题，再加上弥补商业和艺术之间鸿沟的需要。要把握好颇为不易。而值得我们注意和思考的是，我们的观众是否愿意为这类影片远非尽善尽美的尝试和努力买单，以一种更为包容和开放的心态去欣赏、批评和鼓励更多不一样的国产电影。而不只是“烂片”两个字骂完了事。

  羽轩 2015.07.07